“太好了。明天有同學來家裏,可以玩個痛快了。”
蘭妮兒接着說:“我那倆兒子吃的多,我明天給你拿些米過來。”
徐家大嫂連忙拒絕:“不用了。幾個孩子吃頓飯,算個啥。”
蘭妮兒回去跟幾個孩子說,明天爸爸媽媽要出門一趟,要他們明天去徐家吃中午飯。大女兒萍萍一聽就不願意,鬧着要跟媽媽一起去,蘭妮兒哄道:
“這次不行。下次再帶你去。”
兩個兒子倒是懂事,沒有纏着要去,但是提出要求:要媽媽帶好吃的回來。
第二天一早,孩子們還在睡懶覺,謝晉元帶着妻子登上去市裏的綠皮火車。
這條不長的鐵路是專門爲廠裏修建的一條專線,直通保定市裏。廠裏生產需要的材料,生產出來的產品,主要都是通過這條鐵路運輸出。另外,考慮到職工生活,火車每個星期天會掛上兩節客車車廂,去市裏往返一次,早上去,下午回。方便廠裏職工去市裏買一些生活用品。
蘭妮兒雖然不知道丈夫爲什麼突發奇想,要帶自己出來,但是也沒有別的想法,能和丈夫單獨出來,她就很開心。
這些年來,被幾個孩子纏身,她一心一意的操持這個家庭,照顧孩子,伺候丈夫,她已經習以爲常,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存在。這些,都被謝晉元看着眼裏,記在心裏。但是由於平時工作忙,忙起來就經常忘掉了。這次是因爲聽人說保定某個地方新出一種好酒,特地去買酒,纔想起來,妻子也該出來放放風了。
大約半個小時之後,謝晉元夫妻二人下了火車,來到大街上。謝晉元不好意思直奔賣酒的地方。心想反正時間還長,就陪妻子到處走一走。
女人逛街,注意力都在穿戴打扮上。蘭妮兒走進一家成衣店,左看右看,丈夫看見,說:“看中哪件就買下來吧。”
“太貴了。”蘭妮兒搖搖頭。顯得很爲難。她對好幾件衣服都愛不釋手。都買下來顯然不可能。
看她爲難,店員好心的說道:
“大姐,要是覺得成衣貴,可以去旁邊的布店,就在出門左轉十幾步,買布料回去到裁縫店做衣服。能省一多半錢呢。好多人都是這樣做的。”
“這個主意好!”
蘭妮兒一聽高興了,謝過店員,來到這家專門賣布料的店鋪,拉着丈夫就進去了。蘭妮兒給自己挑了一身碎花布,給萍萍買了一身,還想給丈夫買。謝晉元不耐煩的說:
“我就不需要了。每天上班都有工作服,有新衣服也沒機會穿。快點走吧。”
出了布料店,蘭妮兒轉身進了百貨商店。
謝晉元一看蘭妮兒這樣逛街可不行。一家接一家,一個都不落下。這是掃大街的節奏啊。再這樣磨蹭下去,要逛到什麼時候?他沒有陪妻子逛過大街,也沒有注意到逛大街的女人們,基本上都沒有男人陪着,不知道逛街對男人意味着什麼。他很不高興的就對妻子說:
“你太慢了。看上什麼東西,買完就走。怎麼這麼磨蹭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蘭妮兒心不在焉的答應一聲,繼續挑選雪花膏。女人逛街,樂趣不是在於買東西,是在於增長見識。增長見識,就要多挑選,多逛。
謝晉元實在忍不下去了。萬一那家的新酒賣完了怎麼辦?自己不就白跑這一趟了嗎?
他對蘭妮兒說:“你買完東西,出門在馬路對面的飯館等我。我去去就來。”
蘭妮兒全神貫注在眼前的東西上面,沒注意自己的丈夫說什麼,也沒有注意丈夫什麼時候離開的。
也不知道在商店裏流連多長時間,後來她終於覺得有點餓了。擡頭看看商店裏懸掛的大鐘表,已經過了十二點。這時她想起丈夫的話,在馬路對面的飯館,於是就出了百貨商店,朝對面飯館走過去。
然後就傻眼了。
對面一連串有五六家飯館,糊塗麪館、東北大燴菜、山西刀削麪、羊肉泡饃、醉香樓·····
丈夫說要自己在飯館等他,在哪一家呢?
她在麪館門口向裏面張望找人。夥計熱情的迎上來,問道:“大姐,吃飯啊?請進來坐。”
她搖搖頭:“我找人。”
夥計見這個女人不是吃飯的,就冷下來,揮揮手:
“不吃飯就別再門口晃悠,影響我們做生意。”
蘭妮兒正在尷尬,陶鋸走過來,見到蘭妮兒一個人站在大街上東張西望,就過來問道:“這不是謝大嫂嗎?怎麼自己在這兒?謝師傅呢?”
蘭妮兒聞言擡頭一看,見到一個瘦高個,也是廠裏安裝隊的人,有些氣惱的說:
“老謝讓我在這等他。自己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。”
陶鋸點點頭說:“我知道他去哪兒了。謝大嫂,我帶你去找他。”
陶鋸在來之前,也聽到周圍幾個人說過,今天要來市內買酒。他想起謝師傅愛喝酒,心想可能去買酒了。
果然,來到一家專門賣酒的店鋪,看見謝晉元正在排隊,正好輪到他打酒。一個店員正在用酒提子朝玻璃酒瓶裏灌酒。
蘭妮兒過去,氣呼呼的說:
“晉元,你看都什麼時候了,你還在這裏。要不是陶鋸帶我過來,我還找不到你。”
謝晉元看見妻子過來了,尷尬的笑笑說:
“我買點酒。今天這裏人多,我一直在排隊。這纔剛排到我。”
謝晉元買到酒,蘭妮兒買到新衣服的布料和香氣撲鼻的雪花膏,二人都心滿意足。他倆來到一家飯館,吃了東北大燉菜,又買了幾個驢肉火燒帶回去給孩子們,然後高高興興的坐上火車,回家了。
回到家裏,蘭妮兒到鄰居家謝過徐家大嫂,給孩子們每人一個驢肉火燒,包括徐家的兩個孩子,得到一片歡笑聲。她關心的問,孩子今天有沒有搗亂調皮,孩子們異口同聲的說,今天玩得很開心。當然了,大人不在家,孩子們沒有了管束,當然開心。
獨樂了不如衆樂樂。謝晉元買了酒,就邀請幾個酒肉朋友來家喝酒。下班後,姜滬生、陶鋸、李遠來帶着職工食堂打回來的幾樣菜,來到謝師傅家。
蘭妮兒從門後拿過一張圓木桌支起來。這張桌子,是謝晉元抽空找了廢木料自己做的。廠裏的機器設備到了之後,帶來很多包裝木材。這些木頭質量都非常好。謝晉元看見家屬們撿回去燒火,覺得有點可惜,就動手做了一個桌面,又做了摺疊桌腿,也算是自力更生給家裏添點傢俱。
蘭妮兒擺好杯盤碗筷。然後帶着孩子到裏屋裏去了。幾個人開懷暢飲。幾輪酒下去,打擊的話就多起來。陶鋸說:
“謝師傅,還是你的日子過得好啊。老婆孩子,一家人熱熱鬧鬧的。”
姜滬生反駁說:
“這有什麼好的。老謝一個人的工資要養活一大家子人,一個大老爺們,花起錢來縮手縮腳。 重生逆流崛起 哪兒有我們單身過得瀟灑。每個月工資都隨意花。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。”
李遠附和說:“是啊。咱們單身好啊。不操心別人,也不用別人操心。過的自由自在。”
陶鋸說:“自由倒是自由了,但是逢年過節的時候,沒有一個家庭,總是孤孤單單的,感覺有點淒涼呢。”
姜滬生鄙夷的說:“陶鋸,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。逢年過節的時候,不是正好可以睡個大頭覺嗎?睡覺睡到自然醒,這麼舒服的生活,到你嘴裏,怎麼就成了淒涼?”
李遠也說:“對啊。我可是聽人家說過,結婚是愛情的墳墓。家庭就是單身的墓碑。老謝,你自己說說,自從你結婚後,你和你老婆之間,是不是都被孩子和家務事佔滿了,沒有愛情了?”
謝晉元看見幾個人瞪着自己,就搖搖頭說:
“我老謝是大老粗,不如你們有文化。我不知道你們說的愛情是什麼。 “我也不想過你們的單身生活。確實,就像老薑說的,我有了家庭之後,生活負擔比較重,過的不如你們自由自在。你們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,我這裏是反過來,全家吃飽了,我纔會不餓。”
“我覺得,我現在這樣的生活,是我應該過的生活。我養活老婆孩子,老婆孩子給我家庭的溫暖。每天下班後,我都想着要回家。家庭讓我感覺到,我有了負擔,同時也有了生活的依靠。”
“我不懂你們說的什麼墳墓和墓碑是什麼意思。但是我知道,如果沒有家庭,沒有孩子,將來清明節的時候,就沒有人給我燒紙。”
李遠說:“老謝,都新社會了,你還相信清明節燒紙,還這麼迷信啊。”
陶鋸聽了謝晉元的話之後,若有所思的說:
“謝師傅的話我大概聽懂了。謝師傅說的是說,結婚是愛情的墳墓,但是若沒有這個墳墓的話,將會死無葬身之地。家庭是單身的墓碑,要是沒有墓碑的話,就不會有人記得。”
大家正在說着,忽然一陣煙霧瀰漫。謝晉元大聲問道:
“蘭妮兒,怎麼回事?爐子怎麼冒煙了?”
蘭妮兒從裏屋出來,說:“我去看看。”
家裏的煤爐子就在牆角,正在冒出滾滾濃煙。蘭妮兒打開頂蓋一看,說道:“不知道是哪個孩子放裏面溼木頭。”說着,從裏面取出幾塊冒着煙的木頭塊。
“開窗戶散散煙。”蘭妮兒說道。
這個時候是初冬,外面天氣寒冷。這要是一開窗戶的話,屋裏起碼一時半會兒沒辦法暖和起來。姜滬生心思敏感,覺察出了什麼,他對謝晉元說:
“老謝,今天也喝的差不多了,我們該回去了。”
說完,幾個人站起身來,告辭離開了。
幾個人走後,謝晉元氣惱的問道:“蘭妮兒,是不是你搞得鬼?”
蘭妮兒說:“是我讓二孩兒乾的。怎麼啦?”
謝晉元氣憤的責問道:“怎麼了?你說怎麼了?我們的酒還沒有喝完,你就用這樣的方法趕人家走?”
“你還來怪我?”蘭妮兒理直氣壯的說:“他們跑咱家來喝酒,我不反對。可是你聽聽他們都說些什麼。家庭愛情墳墓墓碑,淨說些晦氣的話啊。他們要是覺得咱家的墳墓,幹嘛要來咱家!”
謝晉元這才知道,是姜滬生和李遠的話惹怒了妻子。不過他也理解。妻子這麼多年爲了這個家,辛辛苦苦,功勞苦勞一大推,卻被人說成是拖累,放在誰身上都會不滿。可惜了這幾個好朋友,看來以後這幾個人再來自己家裏,蘭妮兒不會像以前一樣歡迎。
他心裏也有些埋怨,姜滬生說話不經過大腦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,自己喜歡就好。但是也不要去批評別人啊。他說的單身好處,也不是不對,只是立場不同、場合地點不對。特別在自己家裏,妻子在裏屋監聽的情況下,更不應該說這樣的話。
沒辦法,幾個酒友在一起,幾杯酒下肚,嘴上就沒有把門的了。
他消了氣,反過來趕緊安慰妻子,說道:
“蘭妮兒,你不要理他們。那個姜滬生,他到現在還是一心想回上海,所以也沒打算結婚。快三十歲了,這麼多年一直是單身,根本就沒有體會過有老婆的好處。”
蘭妮兒聽了,肚子裏的氣稍微小了些。白了他一眼:
“你知道老婆的好處?那你說說,有老婆哪裏好?”
“哪裏都好。哪裏都好。”謝晉元這個時候心眼很靈活。
“不行,說具體一點。”聽見這話說的太敷衍了事,蘭妮兒不放過他。
謝晉元被逼無奈,只好說:“沒有老婆,就沒有孩子。沒有孩子,就不算個家。沒有家,我活着就沒有意思。蘭妮兒,你是我的生命。”
蘭妮兒天道丈夫這樣誇自己,也高興起來。姜滬生回去後,心裏想明白了。好好的爐子爲什麼會冒煙,這是因爲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。要是在平時,自己也不會說。可是喝了酒,嘴巴上就沒有把門的。都是酒精惹的禍啊。
這一天下班後回到家裏,謝晉元看見大女兒在拉着小臉生悶氣。就開玩笑的問道:
“是誰惹我家的萍萍了?”
以前的話,聽到爸爸這樣說,女兒就會撒嬌,可是今天很奇怪,女兒不吱聲。妻子蘭妮兒說:“小萍是因爲三個兒子喝魚湯,沒有給她留一份。”
謝晉元很奇怪,這樣的事情家裏還從來沒有過。無論家裏有什麼東西都是一起吃的,今天蘭妮兒怎麼會這麼做呢?
仔細一問才知道,原來是大兒子帶着弟弟去附近小河溝裏抓了幾條巴掌大的小魚回來,非鬧着要吃魚。魚太小,沒辦法,只好洗剝乾淨,加上兩碗水,放點蔥姜鹽,熬了兩晚魚湯。大兒子一碗,兩個弟弟各自半碗。剛剛喝完,放學晚歸的大女兒看見了,頓時大哭大鬧,說媽媽偏心,不給自己留。蘭妮兒解釋說,是弟弟抓回來的魚兒,本來就少,只能熬湯.魚湯做好又不能久放,涼了就不好喝了,於是就給是三個兒子分了。
可是女兒根本不聽解釋,只知道自己沒有喝到魚湯,受到不公平對待,感到委屈,哭鬧不休。這纔剛剛安靜下來。
謝晉元安慰說:“好了小萍。下次我出去多打些魚回來,讓你們吃個夠。”
這個地方河裏魚蝦多。他每次出去打漁,都沒有空手回來過。
但是大女兒還是不罷休。忽然冒出一句話來:
“爸爸,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女孩,應該讓着弟弟們?爸爸,你是不是重男輕女?”
謝晉元一愣,心想,不過一碗魚湯,怎麼扯到男女平等上面來了?
果然,女兒接着說:“我聽你以前說過,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。現在是新社會,男女平等。”
謝晉元聽她這樣說,有點生氣了。難道自己以前對這個女兒不好嗎?現在不過是家裏孩子多了,自己一碗水端平,沒有對大女兒特別關心。但是這和重男輕女有什麼關係?
他很生氣的說:“老家是重男輕女,他們是有道理的。農村地裏的大部分農活,都需要男勞力才行。沒有女兒沒關係,沒有兒子,地裏的活兒就沒辦法。這是事實,怨不得重男輕女。”